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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到这里,野利乞己的语气突然一顿,看着拓跋继迁,语气异常的冰冷道:“哪怕你心中,已经起了杀机。刀子已经插到别人的胸口,脸上也要带着微笑。我听闻那个英王,便是一只笑面虎。他在郑州杀人杀的人头滚滚,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少半分。这一点,你得学学。”“这不叫做有涵养,而是让你的对手,在你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备,这样才更方便你动手。那个英王虽说在你我的面前,只是一个娃娃。但很多东西,都值得我们好好学学。党项人的血性,都印在了你的骨子里面。所以你不缺勇气、才能,但在手腕与心机上,你还相差太远。”
“今日,你便做错了一件事。在你的会客厅里面,我这个岳父不算在内,其他几大部族的头人与族长,也都在现场。但你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一味的用强硬手段,这很容易引起那些族长的不满。记住,软硬都要有。有时候适当的迂回一些,才更好让你掌握全局。”
看着面前虚心受教的拓跋继迁,野利乞己心中暗叹一声。自己的那几个儿子,勇敢倒是勇敢,只是脑子却远没有这女婿灵活,手腕上更加的欠缺,与这个女婿相差太远。最多只是一个大将之才和中人之资。自己为了光大野利部,也只能将希望都放在这个女婿身上。
野利部在宁夏党项之中,的确是数一数二大部。曾几何时,也曾经兴旺不下平夏部。可近几年,部族之中人才日已凋零。单靠自己那几个儿子,根本就无法改变野利部,越来越贫弱的现状。自己这女婿,虽说玩起手腕来远不如那些心术不正的汉人,可在党项人中数一数二。
此人更是有野心,凶狠程度并不次于河套平原上的狼。眼下不仅平夏部,需要这样的一只头狼,就连野利部也是一样。自己当初主动向他抛过婚约,就是希望他能有朝一日,带着野利部一样发展壮大起来。只是现在看,自己当初的决定,对野利部来说福祸还未知。
说了这么多,知道自己说的已经足够了。有些东西,以自己这个女婿的为人,自己也会想清楚的野利乞己站起身来,离开了这间后堂。只是这只老狐狸在离开拓跋继迁这里,回到自己部族军中,招来自己的心腹。让他立即返回野利部的驻地,让族人立即退至白亭海躲避。
在这个心腹离开之前,野利乞买再三交待他,回去后叮嘱他留守野利部的小儿子。撤离的时候越快越好,不要舍不得家中的那些家什。只要部族还在,那些东西早晚都会回来的。在到了不要管这边的形势如何变化,只要没有接到自己的亲笔信,就不要离开白亭海。
自己在那里储备了,足够全部族人吃一年的粮食,而且白亭海水草丰盛,周边只有少量契丹部落。去那里即饿不到他们,也足可以保障他们安全。如果自己与几个哥哥,这次都回不去了。以后他就是族长,就带着族人留在白亭海那里放牧、耕耘,永远都不要在返回宁夏府。
在心腹离开之后,野利乞己微微摇了摇头。自己不是不信任拓跋继迁,是他实在不能将全族几万口子人的安危,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。野利乞己甚至在心中,隐隐有种感觉,这次朝廷派出这个全权负责平叛的英王,单从其到陇右之后的一系列做法,恐怕绝非寻常人物。
若是朝廷派出平叛的是其他人,对自己这个女婿来说也许不足为据。可偏偏派出的是这个英王,自己这个女婿恐怕遇到了他一生,最为强劲的对手。换了别人来,在俘虏了拓跋继迁的弟弟之后,至少胜负未分之际,会将拓跋继瑷先养起来。以便平叛不成,可以转为招抚。
而这位英王到任之后,不仅亲自带队出战。还在抵达环州之后第一件事情,便将拓跋继瑷这个叛军首领的亲弟弟杀了。而且杀的方式,还是最残忍的千刀万剐的方式。当成了一堆碎肉与骨头的拓跋继瑷,被折罗部被放回来的那几个人,用大框抬回来的时候。
便是自己这个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,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。自己嘴上虽说没有说,可心里面却是当即便明白。那个英王使出如此惨烈的手段,是因为此次官军进剿之中,压根就没有打算招抚。而他更明白的是,这一仗庞然大物的朝廷输得起,但党项人却是输不起。
朝廷输了这一仗,对一个犹如庞然大物一般的朝廷来说,压根就算不上伤筋动骨。甚至都用不到几个月之后,朝廷马上便可以立即卷土从来。而党项人输了,等待党项人的,便是亡族灭种。拓跋继迁的计策,身为老狐狸的野利乞己又岂会不知道,是最适合眼下党项人的。
全部退入贺兰山,也许日子苦了一些。但即便这一战输了,党项人的根还可以保留下来。而只要有根在,党项人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。可在环州那一战之后,野利乞己发现,当时起事之初,内部也有纷争,但至少表面上还算是团结的党项诸部,内部却是出现了更深的裂痕。
很多部族,哪怕是小部族,对拓跋继迁都不是那么的畏惧了。本就因为粮食不足,而有些不齐的人心,现在却是更加的浮动。一句话,便是军心散了,队伍有些不好带了。所以,他才一力支持在宁夏府打一仗,表现一下与朝廷决裂的决心,至少可以收拢一下人心。
但作为党项最大部族族长,他却不能将野利部生死存亡,都放在一个人身上。狡兔三窟,才是他这样的老狐狸最应该做的事情。至于退往贺兰山,他虽说认为那是一条路,但却并不认为那是一条好的退路。这么多的党项部族,全部退往人烟稀少的贺兰山,只能更加的艰难。
贺兰山山高险峻,的确是暂避官军锋芒的好地方。可那里地广人稀,而且虎豹成群。向西向北都是大漠,除了莽莽森林,以及成群的虎豹之外,什么都没有。到了冬季,更是酷寒难耐。如今的党项人,虽说多少还保留有游牧习俗。但游牧却早已经只围着家门口打转转了。
放牧的牛羊,数量远不如百余年前多。那种追逐水草而居的日子,早已经远离了党项人的日常生活。饲养牛羊,早已经更多的采取了汉人的方式。便是偏远地区的党项部族,也早已经习惯了居住在更加保暖的房屋之中,毡幕内的生活,也一样早就远离了党项人。
党项人的胃,如今早就习惯了汉人的粮食,已经适应不了羊肉和羊奶子了。这么多的族人,还有那么多的老弱妇孺,在没有提前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之下,同时退往那里。没有粮食、没有房屋,就连可以暂时栖身的羊毛毡幕都没有多少,搞不好今年的冬天都熬不过去。
就算粮食播种下去,可到收获是需要时日的。野利乞买不反对坚壁清野,全体党项人全部退入贺兰山。依托险峻的贺兰山,灵活机动的与朝廷作战。但他反对的是,这种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之下,撤入贺兰山区。在更加老奸巨猾的野利乞买眼中,无异于在自寻死路。
眼下秋天将至,更加残酷的冬天说来就来。到时候,内无粮草冬衣。虽说羊皮可以御寒,可如今党项人的羊数量是有限的,就是全杀了,也满足不了一人一件裘衣。就这么全无准备的撤入冬天酷寒的贺兰山,恐怕都用不了一个冬天,能够走出贺兰山的族人连一半都剩不下。
面对眼下这种困局,就算他拓跋继迁是自己的女婿,可自己也不能不为野利部的未来考虑。当初自己认为这个女婿,身上有一股子王气,能力与手腕都堪称枭雄。绝非久居人下之人,早晚都会有一日崛起,成为党项人的骄傲。甚至可以带领党项人,摆脱朝廷的压迫。
也正是有了这个看法,自己这些年来才会不遗余力的,全力支持与扶持他。还在明知道他已经娶妻,还将自己那个号称,党项第一美人的女儿许配给他。但无论再大的亲情,在部族利益面前都是九牛一毛。野利乞己可以支持拓跋继迁造反,也可以给他各种各样支持。
因为他也希望摆脱掉朝廷,对党项人的压迫,也希望党项人能够与汉人一样,至少有一样的地位。但有一点,他绝对不会拿着自己整个部族,去给自己这个女婿陪葬。所以在其他部族都是拖家带口,来投靠拓跋继迁的时候,他这个岳父却谨慎的多,只带了七千青壮前来。
而将自己的部众,都留在了清水河与黄河交汇之处。那里水源充沛、土地肥沃,不仅适合耕种,还适合游牧。也正是靠着那块地方,他的野利部才成为了宁夏党项最大的部族。当时他一舍不得放弃那块养育了野利部的土地,二也是打算狡兔三窟,给自己留一条退路。
站起身来,觉得有些闷的野利乞己,走到窗子前一把推开了窗子。只是就在他刚刚推开窗子的时候,一支突然飞来利箭直奔他而来,直接没入了他张开,想要喊着什么的口中。随着这支利箭钻入他的口中,从他的后脑钻了出来。这个党项人最大部族的族长,死得悄无声息。
野利乞己的死,成了一颗彻底燃爆了党项人火种。其他部族虽说也有兔死狐悲的感觉,可真正愤怒的是跟随野利乞己来灵州的那七千青壮。而接到消息之后,匆匆赶来的拓跋继迁,见到自己岳父已经硬了的尸体,却是显得非常冷静。只是吩咐野利的人,先将尸体收敛了。
至于自己的大舅哥,此时正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,看着他的野利部下一任族长野利己荣。拓跋继迁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对他这位大舅哥道:“岳父大人并非是我动的手。我没有那么蠢,在这个时候还在自相残杀。更别说,我今后需要仰仗岳父的地方,还相当的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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